“我一度不想活了” 女飞鱼杨玮玲谈追求体坛荣耀背后的阴暗面

更新:
2023年05月17日 21:22
杨玮玲

子非鱼,安知鱼之苦?

西方有句谚语: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Heavy is the head that wears the crown)

第32届东南亚运动会今天(17日)正式闭幕。新加坡体育健儿在过去18天的赛事中,共赢得51金43银64铜,总计158面奖牌。

赛场上的运动员顶着奖牌光环带来的心理压力,或许大于一般人所能想象。

新加坡前国家泳将杨玮玲最能体会个中滋味。

1993年的东运会,她一举摘下九面金牌,声名大噪,成为家喻户晓的“女飞鱼”。

驰骋泳坛17年,在东运会独揽40枚金牌,杨玮玲缔造了不朽的东运神话,并连续四届代表新加坡出战奥运。

杨玮玲
杨玮玲在第23届东运会夺得6金2银,以40面总金牌成为东运会史上夺得最多金牌的新加坡女选手。(海峡时报)

她在2007年宣布退役时说:

“我已失去参加比赛的动力和得奖欲望。游泳竞赛有体能上限,我在28岁宣布退役算迟了。”

不过,她功成名就背后的心酸,当时却无人知晓。

曾陷入抑郁而割腕、沉沦酒精无法自拔的她,后来靠着宗教信仰走出人生低谷。

四年“地狱式”训练 只为赛场上的两分半钟

本月初,新加坡击剑选手李文豪以父亲住院、妻子生产和工作原因为由,缺席国家队三次训练,最后被取消东运会参赛资格,让他深感“所有努力都是徒劳”。

这起事件令杨玮玲有感而发,反思人们对世界级运动员的期望。她在今天(17日)为亚洲新闻台撰写的一篇文章中,公开个人经历。

杨玮玲
杨玮玲在第12届广岛亚运会参加100米蝶泳项目。(联合早报)

杨玮玲11岁就被国家游泳队选上,开始日复一日的“地狱式”体训:

04:30:起床
05:00:暖身
05:15 - 07:45:在泳池训练
08:30:在学校上课
14:30 - 18:00:在泳池训练

“一周训练六天,一年52周,连续四年的训练,只为了出战奥运的一个黄金机会……一场不到两分半钟的比赛,更短的赛事甚至不到一分钟。”

长时间的密集训练,加上经常出国比赛,让杨玮玲错过了许多重要的家庭聚会,也无暇陪伴朋友。但对她来说,运动员“就是要做出这些牺牲”。

杨玮玲
杨玮玲(右)10岁时在全国分龄游泳赛刷新10项大会记录,母亲陈丽珠(左)送她鹦鹉作为奖励。(联合早报)

有人问过她:运动员是否应该把体育置于一切之上,包括个人生活和心理健康?这对他们公平吗?难道必须这么做才能发挥出最高水平?

杨玮玲坦言,人们往往只看到表面的风光和荣耀,但来自全国人民和自我的巨大压力,把她推向了崩溃边缘。

“当我游得不好,或表现不如预期,我就深感挫败。我会自责,觉得辜负了大家,情况糟糕到我被抑郁吞噬。我产生了极度阴暗的念头并深陷其中,根本不在乎要不要活下去。”

青春期的杨玮玲无法过着普通青少年的生活。被迫早熟的她,最后转向吸烟喝酒来麻醉自己,逃避一切。

后来,她越陷越深,觉得无路可逃,患上抑郁症后,甚至开始割腕。

直到有一次,哥哥带她到教堂参加礼拜,才让她有了重新振作的决心。

公开心理问题是示弱?

退役后担任新加坡游泳总会副会长,杨玮玲才意识到,原来不少运动员都饱受心理问题困扰。

去年,新加坡三名泳将约瑟林,张正伟和林香杞被揭露在海外吸食大麻和受管制毒品,受到惩处。

约瑟林当时在社交媒体发文道歉:

“我经历了人生的一段艰难时期,屈服于一时的软弱。我做出了不良的判断,为此感到抱歉。我犯了错,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并弥补过错。我不会再让你们失望。”

约瑟林
新加坡奥运金牌泳将约瑟林去年备战东运会期间在海外吸食大麻,受到惩处。(海峡时报)

无独有偶,约瑟林的偶像——夺得23枚奥运金牌的美国传奇泳将“菲鱼”菲尔普斯也曾被毒品丑闻缠身。

当年23岁的菲尔普斯承认,为了不影响训练,他一直隐瞒自己得了抑郁症。他担心公开自己的心理问题是一种示弱,会给竞争对手带来优势。

“我曾经历一段不想活下去的时期。如果有机会,我宁愿去拯救多一个生命,而不是赢得多一枚金牌。我们已经失去太多奥运健儿了。”

菲尔普斯
美国传奇泳将“菲鱼”菲尔普斯为了不影响训练,一直隐瞒自己得了抑郁症。(互联网)

真正的心理韧性来自于脆弱

杨玮玲认为,另一个应该正视的问题是:

我们是否应该区分体育所需的心理健康,以及生活所需的心理健康?

她坦言,自己曾尝试那么做,但在各种情绪堆叠之下,她再也无法维持平衡。那次崩溃对她来说几乎是致命的。

这也让她了解到,真正的心理韧性其实来自于脆弱,必须学会直面内心的挣扎并解决它。

退役后,杨玮玲当过官委议员,出过自传,也在教会担任辅导员。如今,她是一家儿童野外露营活动公司的创办人,也是育有四个孩子的幸福妈妈。

杨玮玲
杨玮玲育有四个孩子,年龄介于6岁至12岁。(杨玮玲脸书)

虽然儿女都很活泼好动,也喜欢游泳和篮球,但杨玮玲不会要求他们“继承衣钵”。

她希望人们不再以线性视角来看待运动员的成功之路,也应该试图了解和支持运动员的整体需求。毕竟,职业体育生涯不应该只是一味的牺牲和奉献。

新加坡体育学院高级运动心理学家林万德博士接受《联合早报》采访时也说:

“运动员有情绪是正常的,无论是积极或消极的情绪。他们先为人,才有其他身份如运动员。有情绪就会被视为弱者的观念已经过时。”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对运动员成败的过度追捧和苛责,其实已偏离了以人为本的体育精神。

在运动员以体力较量的同时,他们的心理健康也更应受到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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