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11底欧洲开始防疫大解封,朋友马上得意洋洋带着折叠脚踏车飞赴德国一个月骑行旅游,多么无关痛痒但非常重要的愿望啊!身患癌症初愈的朋友则马上启程荷兰探望在那儿留学的儿子。
可是为什么离新加坡如此近的台湾却显得那么遥远?
然而理想归理想,高度是高度,清零政策落实的代价是封国锁城。一来,把全世界的休闲旅客和商务旅客杜绝于外,二来,国人也无法出国或回国(配合隔离),经济发展的影响更是难以估量。
从一个最自由的经济体到最封锁两年多的状态,台湾对抗病毒的模式着实令人咋舌,甚至不免失望。
我本月抵台当天确诊人数2385,前一天更有男童不幸染疫身亡。大部分感染个案在新北市(1000多起),讽刺的是我正是往“重灾区”新北的防疫酒店隔离。
然而疫情期间,永远没有最好或最坏的时候,任何时候该出行还是得出行。
等了整整两年多,于公于私我都有必须紧急回台的理由,但由于借着今年2月下旬才终于放宽通行的商务旅客签证(仅限45天)入境台北,因此必须履行十天的防疫酒店隔离条例。
去年五月,台湾也曾开放边境,当时等了一年的我曾成功申请到签证,却因为疫情忽然在台湾暴发而只能作罢,结果一等,又是一年。
在全球很多国家,隔离状态已相继成为时代的印记、已成过去,成为绝响。
然而台湾和中国大陆却依然执念清零,甚至有些时候掌控感染病例的数字,通过严格的防疫和隔离措施达到围堵病毒的目的。人身自由的丢失原来可以如此轻而易举。撰稿此刻,是我回台在防疫酒店隔离体验的第三天。
我希望这是我人生最后一次体验隔离和这样的通关过程。放开更高的费用不说(我其实一点也不害怕隔离所产生的孤独感,因为任何时候、任何地方我都可以写作、阅读、做珠宝生意),但出行前的极度不安、压抑、恐惧和不安才是最糟糕和恶劣的感受,跟疫情前期待出国的状态完全不同。
一步错就可能无法成行。包括出发前的核酸检测、或抵台一下飞机又做核酸,都极可能感染。我一夜无眠、精神紧绷,焦虑等待隔天早上直奔机场。
樟宜机场人烟依然稀少,我搭乘的飞机只有大约20个乘客,稀疏被安排坐开以减低感染风险。机上大部分是返台的台湾人,一小部分新加坡人。
下机第一件事是做核酸。触目所及的工作人员都穿上全身防护隔离衣。我马上想起香港艺人王喜抵台被核酸检测戳鼻子到血染口罩的画面,想必那只是个别事件。
我笑着对检测的小姑娘说:
“你们工作辛苦啦,我有点害怕呢!”
她轻声有礼貌的说:
“没事没事,你们飞行也辛苦了!我会很轻的哦!”
还没说完她确实很轻手的采检,不适减到最低。一个小时后,所有乘客阴性,我们弱弱的欢呼了一下就前往搭乘接驳列车往另一个航厦进行下一步通关。
放眼望去,几乎所有工作人员都穿上白色防护衣。感觉像备战状态,又像在月球,去到哪儿都有很多很多工作人员夹道“迎接”一脸茫然的乘客。
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我们必须在机场排队购买台湾的电话号码以提呈入境健康申报、之后再排队领取免费的快筛剂和听从指示(规定第九天隔离日做),临时豁免第十天还自费(行政)进行核酸检测。
此时,在不长的人龙中,我看到当天抵台人数不多不同国籍的乘客,更多的是东南亚的客工。
排队等候拿快筛剂时,我看到一个坐在婴儿车约莫两岁不到的卷发小男孩,他已经开始坐不住,细看才发现他一只眼睛残疾,眼珠子鼓涨得像一颗挤压着眼窝,随时要蹦出来的黑色柔软圆形果冻,而泪痕满满的小脸美得像天使一样。
此时,下飞机已经快一个半小时,近两小时,我们连海关人员都还没有碰到呢。防疫程序还在无止无尽的进行中,遭罪的小孩最诚实,大概已哭过好几回了。
我非常有耐心地看着、配合着那些全副武装前线人员,他们一丝不苟,甚至有点战战兢兢的执行任务,庞大的工作队伍和面罩下都是一张张稚嫩的脸孔,形成台湾一堵厚厚的人墙,孤绝于世界,也封锁了自己。
抵达防疫酒店后,我每天必须跟酒店通过简讯申报体温两次。到了第三天,警察局找上我并吩咐我每天中午12前,通过简讯通报自己是不是无恙和上传体温。
貌似无微不至的关怀,看似理性专业的防疫措施,此时我却忽然想起奥威尔经典集权小说《一九八四》中那句:“老大哥在看着你!”。我一时竟然分不清是活在哪个年代、哪个地方。
从全球最早的防疫模范生到今天包袱重重的窘境,台湾要不要继续坚持“清零”看来已不是单纯的防疫政策,还有更广泛的政治和经济含义。
显然,从十四天减到十天的隔离,已经是解封的开始,极为谨慎的开始。“以筛检代替隔离“等发展,估计还有待观察。
当全世界都落实或逐渐学习着“与病毒共存”,曾经自由自在吸纳全球旅客和迎接游子归乡的台湾,是不是也该勇敢和理性一把,尽快落实符合民主台湾该有的模式?
临出发前,我问弟弟要不要我买台湾的东西回来,他说:“不用不用,我们要自己去台湾!”
全世界都在等待、等待很多人心里默默视为朝圣般“每年必游”,近似精神上的旅游家园的台湾的开放 。旅居台湾的新加坡好友告诉我,他下个月必须回新探望病重的家人,到时回台隔不隔离都一样得回家。
截稿时,理论上我还未“抵达“台湾,因为还有8天隔离才能看到我思念和熟悉的脸孔。
这应该是我往返新台之间,有史以来最长久的旅程。希望下次回台不需要再隔离,再度忍受临出发前令人彻夜难眠的高度焦虑。
我更希望那个可能很快保不住左眼的小男宝宝,下次不是哭着抵达家园,而是笑着快步通关。